文 | 選凝 圖 | 台灣好基金會
池上很美,藍天為幕,稻海雲鄉,是那種值得被框裱的美,也是秋收時節台灣最好的風景。稻田裡不只有深耕,更有天人合一的表演藝術。月前,紐約時報用頭版巨幅版面,刊登了當初雲門舞集在池上演出《稻禾》的相關報導。其實這些年,池上為世界所看見的理由,除了稻米和金城武樹,更有「池上秋收稻穗藝術節」。
大大小小的藝術節我們看得太多,即使辦在戶外也沒多新奇。但在金黃稻浪中演出,連白日風動飛鳥都來助陣,則是截然不同的身心體驗。今年「池上秋收稻穗藝術節」的主角是優人神鼓。這個講求「道藝合一」、動中有靜的團,對香港觀眾其實不算陌生。三年前,新視野藝術節的開幕節目就是他們的《時間之外》,令人撼動的鼓聲結合神聖舞蹈,令當時不少人看完後感覺「被引入一種平靜的狀態」。
而今次,他們則首度將這劇碼移到池上的稻田中,在天地之間進行戶外展演。
「優」是適合在戶外表演的,但在稻田中擊鼓,當然和在香港文化中心不同,戶外演出最大特色在於舞台就是天地──但最需要克服的卻也是這個,稻田中的一切都在觀眾視線之內,所以舞台區塊就自然延伸出去。按照藝術總監劉若瑀的話說:「舞台變得非常美,很大,中間有稻穗長出來,串場走路也變成演出的一部分。原本的後台突然被自然所放大,旁邊是一條馬路,背後很遠的地方,還遠遠地有車子在走。」
雲在移動,而山不動,稻田在風浪中起伏,這樣的《時間之外》,雲和光都是真實的,太陽把人影照在舞台上。「優」很適合在這裡演出,觀眾也很適合在這裡安靜地看。鄉民更加幫忙,提前把稻穗割下來,留出完整舞台空間。
在香港看過《時間之外》的觀眾,大概記得它那讓人放空一切的氣場。劉若瑀認為,「優」本身就喜歡探討和生命相關的話題,而《時間之外》當然是相對於「時間之內」──那些日常的頭腦、計劃與安排。「讓自己的生命狀態被安排,可頭腦不老實地又多了憂慮、焦急和其他,但如果說這些事情,當下覺得是好就好,不去給它多餘的想法,那麼當下的片刻,就是時間之外。」
為什麼說這演出適合在天地之間觀賞?實在只因情境貼切。像《時間之外》的第一首《大驟雨》,那種畫面就是:農人在山上收稻子,置身山上的亭子裡,外面唰地下起大雨,整個人陡然凝固在雨中,這當下,就只有屬於這個瞬間的大驟雨。
另一首《千江映月》則是寧靜的河岸邊,當月亮映上水面,突然心裡就只有一個念頭,好美呀。劉若瑀說:「那個美有時抓住你就回到了一個當下,那就是當下。」
為了那些真實的瞬間
一如今年「池上秋收稻穗藝術節」在演出之外的活動是雲腳──雲腳路上,會遇到大太陽,暴曬下,走路的人的內在卻不能急躁。事實上,當你真的邁開雙腿走在池上田間,才會發現,心要那麼寧靜,才能在行走的路上聽到鳥兒叫。所謂雲腳,並不是一路疾行,而是人在路上,但安靜的內在卻一直都在。
如果雲腳過程中感受到腳下的路是真實的,那在稻田中看演出時,也會發覺那空間是真實的。這種演出,所關心的是如何與觀眾真實地存在於這個當下,一個片刻接著一個片刻,即為《時間之外》。
劇碼當然改過很多次,當年首演是在台北國家劇院,後來去了香港、巴黎、比利時、北上廣和紐約。而來到池上戶外,因為風土力量很強,人們不像在室內那樣不受打擾地觀看,卻也更像是真正的劇場。天空出現的美,無法被燈光打出來,大地作為舞台也不是刻意安排,池上的好,用最自然的方式,被人們看見。
其實這些年來,「台灣好基金會」想做的,恰恰也是把台灣的好,聚合在一起,讓其被看見與保留。如何讓傳統,換一種方法被世界看見,也是其中相當困難的一關。把表演藝術搬到鄉下地方,藝術家一定需要和鄉民溝通、磨合,藝術有自己的角度,但只要眼光放遠、放大,能夠說服鄉民,他們就會點頭。
池上藝術節的「野心」是辦成世上另一個亞維儂藝術節(Festival d'Avignon OFF),把池上在地代代相傳的成果展示出來,從這個稻田到那條街上──每一個美麗的地方,都該有人們的努力,去留下一些印象給子孫,讓池上的後代知道,稻米會在怎樣的力量中茁壯成長,一代代傳遞,年輕人就會懂得,很多時候,不是表面的好才是好。
「池上模式」的鄉鎮典範
多年前,「台灣好基金會」董事長柯文昌初到池上,被這裡的簡單純樸所吸引。池上可以在整個世界上代表台灣的農業部分,如今最時興談論的「迴歸土地的價值」,聽來抽象,但當你看到池上揮汗耕耘的農人時,就變得非常具體。耕作才會收成,一步一個腳印,就像這些年來「台灣好」嘗試在池上建構的「池上模式」。
「台灣好」成立之初的期望,就是讓更多人意識到,台灣的土地家園很寶貴很特別,應該努力把這些美好的東西找回來、重建回來。但很多工作其實是要耕耘十年二十年才能見到成效。柯文昌認為:「台灣民主政治的弊病,是政府不會太有效率,很多事情要靠民間。」所以基金會才希望引入更多企業家,一起關注這片土地家園。
池上是一個進到鄉鎮的典範──本來就有人文氣息的一片土地,何不挖掘它的活力?除了秋收藝術節,今年還開始有了池上藝術村。
想像一下,如果一個從未踏足過此地的遊客,認識池上是透過云腳,他走在田間,雖然一個人都不認識,但走著走著就感受到這個地方的熱情,以及用米去做各種點心的那種與稻米的真實關係。
因為人在乎土地,因為米在這裡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,所以人心中保留下了人與人最親切的部分:一種原始的互動與支持。也正是因為有這種支持,在池上才會有個藝術節出來。
柯文昌說:「如今因為鄉村人口外移,所以我們今年在這裡租了老房子,讓藝術家駐村,蔣勛就是第一個駐村的藝術家,你知道,得到土地的力量所畫出來的東西,是不一樣的。明年他會在池上舉辦繪畫展,以後我們還會有池上展覽館。」講完,加多一句:「台灣的旅遊地方,不需要都像九份那樣,大家吃便宜的東西賣便宜的東西。可以有新的模式出來」
「池上模式」中就有和當地居民慢慢建立關係的部分,畢竟到一個鄉鎮就該尊重當地,和居民真正凝聚共識。所以這個鄉鎮模式會有機會走出去,未來倘若其他的基金會一起協辦,那麼凝聚起更大的力量,就更能推動台灣文化。
柯文昌相信,小地方也要有大夢想。台灣的包容中有多元文化並存的真實寫照:新移民、各種宗教、各種原居民可以同樂,這樣的小島模式,如果能發揚光大,那麼台灣一定會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地方。而也許我們從藝術與在地結合的池上故事中,可以體味到的最動人之處是「民間力量」。黨民間對土地的熱愛,足以改變地方施政的眼光時,池上的美,就會有讓世界駐足的更堅實支撐。